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妈妈坐在台阶上

来源: 四季文学汇 时间:2021-07-13

妈妈坐在台阶上

妈妈来的时候,我正在吃饭。对面那家早餐店是新开张的,品种丰富,米粉、油条、小笼包,啥都有。米粉分两种,一种什么都不放,俗称“光头粉”,卖五块,另一种放肉臊子,上面加个煎蛋,值十块。我”呼啦呼啦”地干完一碗粉,带着一脸的油汗,手指上甩着钥匙扣,慢慢往店里走。远远看见一个人坐在店前的台阶上,戴顶草帽,不时将草帽摘下来扇扇风。东升的太阳全照在她身上。我走近几步一看,原来是妈妈,她正坐在台阶上,旁边放着一根扁担,扁担的一头是一袋米,另一边是一些黄瓜、茄子。

“怎么也没打电话?”

“想着你反正要到店里,就直接来了。”

老太太是舍不得电话费,她有一个老人机,平时用来作闹钟,作手表,作手电筒,就是很少打电话,她一接通电话,心里就擂鼓,看着不停跳动的数字,心惊肉跳,就像我坐的士,看着的士的不停跳动的表,心惊肉跳。

“下次别带东西呢,太重了。”

“没得事,担得动,都是家里自己种的。”

老太太今年六十六,从家里来看我,路程三十公里,其中有七公里是没有车坐的,完全凭着自己的两条腿走,何况还担着几十斤东西,完全无法想象她是凭着何种毅力,一步一挨地走到这里。

她在家里种着两亩田,八块菜地,浇水施肥,亲力亲为,到了“双抢”期间,早上四点,星星还没有退却,太阳还窝着睡觉的时,她就爬起来,提着茶壶,带上镰刀,在瞎灯黑火的黎明前,走到二十来分钟,走到田里,光着脚,踩着没过脚背的淤泥,弯着腰,挥舞着镰刀,一下一下,将整整两亩田的禾割下来,码得整整齐齐,俗称“禾把子”,再用打稻机将禾把子上的谷子脱下来,这个过程叫“脱稻”。十几年前,没有收割机,全靠人力,收获着微薄的口粮,那是全家一年的粮食。

这些年,她老了,家里人都劝她,将地荒了算了,太累人。可是,收割机也流行起来后,她的干劲更足了,说是不费劲,也能收获这么多口粮,以前想都不敢想。

我们都到城里去做事,父亲去世后,她一个人守着她的房子,菜园子,田地,却是一刻也不肯放松,锄园种菜,喂鸡养猪,一刻也不能停下来。她说,村里比她小的老婆婆,每天是两场麻将度日,每个月小心翼翼地向儿子媳妇支取几十斤米,几十块的生活费,受尽白眼,那日子,她受不住,她情愿自己辛苦耕作,换取柴米油盐酱醋茶,换取农药化肥种子,也不愿去受晚辈的白眼。

“我自己赚钱自己用,比哪个都大。”她说。

“那是,你是老大。老大,你吃了早饭吗?”

“还没,早上走得急,没来得及做。”

我带她去吃早餐,进店就给老板说:“搞个十块的粉。”

跟在后面的妈妈吓住了:“咋这么贵呢?太贵了,来个光头粉就好啊。”

“老嫂子,已经做好了。”

“那不,那不,你就搞个光头粉。”

母亲拉着老板娘的手,硬抓着不让她放肉臊子。

老板娘抝不过她,只得给她一碗光头粉。她拨拉了半碗蒜泥、炒空心菜梗、榨菜到碗里,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,吃完,将汤又喝光了。

“城里的东西就是好吃点,也不知道咋做的。”她擦擦嘴巴子说。

“都一样,你吃得多了,就没味道了。现在城里人还觉得乡里菜好吃呢。”

我们一起回店里,给她泡了一大壶凉茶。她絮絮叨叨地,絮絮叨叨地说。前几天,四磊子家婆婆、媳妇打大架,开始是捋头发,扇耳光,后面就用东西打,媳妇一棍子砸在婆婆的手臂上,把婆婆的手臂都打断了,现在每天吊着膀子走路,好可怜。老人家就不要和媳妇共一个锅里吃食,迟早要出事的。

剩下的就是二花家的猪下了崽,下了十二只。要不就是三毛家里到外面赚了大钱,现在都开始修别墅了,三毛的娘命好啊。

我听她絮叨着家长里短的。在我二十五岁之前,我听她说东家长西家短的,心里头就冒出无名之火,有时候就要抢白她:“跟你有什么关系,你管好自己就好了。”

她听着我的话,脸上显出讪讪的神情,停着不说,努力找话题,不一会儿,又开始扯到那些事上了,听得我烦透了。

现在,当我渐渐长大,人过中年时,渐渐就能理解她了。她一个人呆在乡下,面对着那些不会做声的蔬菜,只会叽叽喳喳的小公鸡,汪汪乱叫的小黄狗,哼哼唧唧的大肥猪,她是寂寞的,她也需要倾诉,她也不能和邻居说,以免扣上“搬是弄非”的帽子,她也不能和弟弟说,弟弟听上一句,转头就走了,她也不想打电话给妹妹,看着手机上飞快跳动的数字,她的心比数字跳得还快。

她只能到我这里来,我这里生意寥落,有的是时间陪她聊,现在的我,也不烦她,也不说她,顺着她说,时不时应和她一下,她想骂谁,跟着一起骂,她说谁好,我觉着也好,让她心舒意满。

她说:“我没地方去呢,只能到你这里来走走,你又不会嫌我。”

我不但不会嫌她,也让她经常来走走,别一天到黑呆在田里,菜园子里,想走,就到处看看,趁着双脚还有劲,还能走得动。

中午吃个饭,睡个午觉,下午三点,她就开始整理东西,准备回家,回家又得两小时,七公里远的路,还得靠她两条腿,一步一步往家走。

我塞点钱给她,她口里说着:“不要呢。”手上毫不含糊拿过去收得紧紧的,末了说:“我回去了,下次再来,你要带点啥?”

“啥也不要带,这里啥都有,你有空就来,别担东西了,重,你来玩就是了。”

她背着扁担,又喝下一杯凉茶,带着点满足的神情,一步一步往外走,走着走着就剩下一个小黑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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