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杂物间的老人_心灵感悟_海天散文

今晚的眼泪一直难以干，不为自己，只为了楼下那位可怜的老人。　　　　吃完晚饭，去楼下散步。经过两栋楼房之间时，忽然听到隔壁楼梯间似乎传来老人的嚎啕声，心想也许是哪家出了什么大事，因不方便打听，大门也进不去，也便半不放心半不在意的离开了。　　　　散了一会步，听人说楼下的老人被人打了，才明白：原来刚才哭的是住在我们楼下杂物间的老人。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介绍，这位老人被她的儿媳妇按在楼梯间，掐住脖子，抓住头使劲往墙上撞。他们有一人还摸了老人的脑袋，后脑勺上肿起了一个大大的包。感叹之余，大家纷纷摇头表示愤慨。　　　　散步归来，天色已晚。远远的，便看见隔壁楼房前，草坪的地灯上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。我心想，也许是这位老人吧，她没事时喜欢独自坐在那儿的。但也不完全确定，毕竟天黑了。稍稍走近一看，果然是她，孤零零地坐在地灯柱子上，低垂着头，木偶一般。我经过时，她也没有任何反应。我鼻子一阵发酸，轻轻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，一面心里谴责着那位儿媳妇，一面可怜着这位老人。走到楼底下，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，我心里挣扎不安起来，难道我就这么像没事人一样从老人面前走过？难道就这么让老人家在黑暗中，在略带寒意的秋风中孤零零地呆坐，不闻不问？　　　　我折了回去，走到老人面前，轻轻拍了拍她肩，指了指杂物间，意思告诉她进屋去。老人一看是我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紧紧抓住我的手。我顿时忍不住了，眼泪像决堤的河哗哗地流。老人一直抓住我的手，牵着我急急忙忙踉踉跄跄地奔到她的“家”门口，给我搬了一把椅子，她坐在一小板凳上，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。老人是石门口音，我一直不太能听懂她说些什么。但老人一直抓住我的手，一直说，一直说。从她夹杂的手势判断，隐隐约约的，似乎听到她说儿媳妇怎么打她，说她30多岁守寡，怎么起早摸黑，怎么省吃俭用含辛茹苦地培养一个大学生儿子，说现在儿子和媳妇孙女怎么不孝，不管她死活。说着说着，她会歇斯底里地拍着大腿跺着脚，一幅痛不欲生的样子。偶尔沉默，老人会抬起头，双目不知望向什么地方。那眼睛里是愤怒，是无助，是绝望。　　　　老人一直紧紧抓住我的手，生怕一松开，我会溜走一样。老人的手很硬，很粗糙，这是我可以想见的，因为从她搬到这里来，一直就是独自居住，没人管她的死活。虽然他的儿子媳妇就住在隔壁楼上。经常我上班归来，都可以看见她在屋外煮饭，无论春夏秋冬，无论是烈日当空，还是寒风凛冽。那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灶，灶是用废弃的瓷缸做成的，我都不知道在这样的城市里她从哪里找到的瓷缸。灶上架一口铁锅，这既是菜锅也是饭锅。经常的，我看见老人边擦着烟熏得流泪的眼睛，边往灶里塞着木柴，木柴是捡的别人装修后废弃不用的木板，然后用刀劈成的一块一块的。一个老人，年迈的老人，还要做如此粗重的活，她的手硬而粗糙，这是我可以想见的。但我没想到的是，老人的手很大，特别大，甚至比一般健壮的男子的手还要大，还要结实，每个手指头特别粗大，骨节特别突出。月亮斜挂天空，发着清冷的寒光，映照着这双手，还有和这双手极不相称的瘦瘦小小的佝偻的身躯。不，是这双手和她的瘦瘦小小的身躯极不相称。这是只有长期从事繁重体力活的男人才可能有的手呀！它怎能生在这样一个瘦小得像小孩的老人身上。可是，老人必须要有这样一双手，没有这样一双手，老人怎么在年轻守寡之下培养出大学生儿子，怎么在不孝儿子不闻不问之下坚强的生存？我盯着这双手，只任眼泪哗哗的流。　　　　老人一直紧紧抓住我的手，不停地向我倾吐她的苦，老人的声音很大，很激动，我简直难以相信：那么大的声音是从那瘦小的身躯里发出来的。老人没有叹息，也没有眼泪。也许面对多年的守寡，面对不孝的后人，老人的眼泪早就流干了，也许这样的生存环境不允许老人叹息，更不允许老人流泪。老人在乡下的老房子被儿子卖了，钱被儿子占了，而她没办法，只好随儿子来到这个城市，儿子住进了170平米的新房，而她，则被甩在了隔壁楼房——我们这一栋楼底下的杂物间。时常，在高高的五楼，我都可以听见楼底下传来的恶狠狠的“老不死的，还不早点死”的声音，那是我听见的他儿子很多的声音。时常，我看见老人在门前木椅子上呆坐的落寞身影。时常，我看见老人的儿子在报社大院里悠闲的溜达着宝贝宠物狗。以前下雨的清晨，天还只是微微亮，我搭公交车上早班时，也常看见老人打着一把破旧的大黑伞挤车，那是她去卖报纸。老人花白的头发，瘦小得像小孩一样的身躯，一块一块布拼凑起来的衣服，在崭新的公交车上，在穿着现代的人群中，显得极为打眼，既不协调。也不知道那些报纸她是否都能卖出去，能卖多少钱，够她一天的生活费吗？　　　　老人待我是特别好的，有什么好吃的，她会记着我，有时我从她面前经过时，她会很宝贝地塞给我一两颗糖果，虽然是很不好吃的那种。即使是炸了几块红薯饼，她也会给我留下来。我买车后，没有车库，只好停在她“家”门前，她不但毫无怨言，还经常给我看管。那块地她只给我留着，谁要占用停车，她会吵架一般把别人赶走。其实我对她没做过什么，连一句话也没说过。只是每次从她面前经过时，会给她一个微笑，只是她寂寞了想找我说话时，我耐心的听着。即使面对我，一个不怎么认识的人，老人都这么好，我想对自己的儿子媳妇，她该是怎样掏出自己的心窝？这么好的老人，我不知道她的后人怎么嫌弃他？　　　　我很担心老人会出什么意外，从老人半懂不懂的话中听出，她很多次想喝农药寻死。但听到她似乎很坚决的说：她不会那样做！她要活下来！我在想，老人有活下去的理由吗？七八十岁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了，本应该是儿孙满堂，其乐融融地享受天伦之乐。可她却要在自己的儿子170平米装修豪华的家旁边，在不通风不透气的阴暗的杂物间，一个人自食其力，艰难度日，孤独凄苦的度过一生，她有活下去的理由吗？但老人分明活得很精神，很坚强。她会时常在屋前的草坪上健身，瘦瘦小小的身躯竟然出人意料的灵活，出人意料的有爆发力。我也听过她哼过歌，那歌虽然我听不懂，但我能从声音里感受她的孤独的快乐，虽然那快乐是片刻的，短暂的。老人是凭什么活下来？　　　　我想，很好支撑她活下来的理由是：等待！等待她不孝的儿、媳、孙，哪一天能突然醒悟明白过来！可是，可怜的老人，她能等到那一天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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