油炒枇杷核
枇杷是江南常见的水果。小时候吃枇杷可没有现在这么文雅,常常是一边吃,一边向人身上弹枇杷核。把枇杷核夹在食指与拇指之间,用力一挤,那核儿便“扑”的一声向前射出。弹在大人身上,那人作势欲打,小孩转身就跑,身后传来一声嗔骂:“小滑头跑得价快,油炒枇杷核!”
枇杷核之滑,吃过枇杷的人都知道。没吃过的,可以从泥鳅身上类推一下,枇杷核就像泥鳅一样滑滑的。如此之滑的枇杷核再用油来炒,自然更是滑上加滑、滑不留手了。百姓的想像力丰富,言语更是有趣,然而并没有人真的拿枇杷核来“油炒”。枇杷核虽可入药,有治疝气、消水肿、利关节之功效,但吃是不吃好的,那味道涩的很。
油炒枇杷核,说的就是人。钱钟书《管锥编》中说:“清季小说巧立名色,命诡随容说之徒为‘琉璃蛋’、‘油浸枇杷核’”。诡随、容说,皆有“欺诈虚伪”之意,油浸枇杷核,与“油炒枇杷核”是异曲而同工。然而“欺诈虚伪”四字,反不如“枇杷核”之形容某些人的生动形象。
“油浸枇杷核”称号的始拥有者,大概是晚清重臣王文韶。王文韶历经咸丰、同治、光绪三朝,在地方做过按察使、布政使、巡抚、总督,在朝廷做过尚书、大学士、军机大臣,官运亨通,显赫一时。此人做官的诀窍便是“圆滑”二字。如何“圆滑”,当然没有定说,在清代官场,“多磕头,少说话”却是多数人的共识。要“少说话”,不得不时常装聋作哑。王文韶官位愈高,“耳聋”愈甚。一次两位大臣争执一事,相持不下,慈禧太后问王文韶意见如何,他莞尔而笑,不做答复,太后再三追问,他仍笑而不答。为了谁也不得罪,只好让自己的耳朵聋一下了。故此王文韶一直是八面玲珑,左右逢源,自然一路只升不降,人送外号“油浸枇杷核”。
一部《官场现形记》,画尽了封建官场圆滑、逢迎、献媚的众生相。时至今日,圆滑之术也不能说就没有了市场。刚参加工作那会儿,我与一位“同年”同在一个单位。几年下来,在“会不会做人”上就有了对比。相比我之耿直倔强,“同年”却要随机应变得多。单位里一位老实巴交的老会计,在退休前一天,吸一口烟,幽幽地对我说:“你们这两位小伙子,都是聪明人,但是你适合“做人”,他适合“做官”。他是个‘油炒枇杷核’,你学不来的,我劝你不要去学他。”随着年岁的增长,我是越到后来越觉得自己真不是块当官的料。比如各种觥筹交错的场合,他是游刃有余,对我说来却像是一种负担。我觉得如果我去学他,非累得心力交瘁不可。想来,老会计退休前对我很好的交待是“不要去学他”,真是位智廋。如今,他已是副县级的人物,并且还升迁可期,而我,混了个“副科”而已。
果真“圆滑是智、刚正是愚”?世事并没有这么简单。圆滑趋避、阿谀奉承之人,向来为文人所不齿,文人们“不为五斗米折腰”,安能摧眉折目事权贵?文人的眼里是容不得“油炒枇杷核”一般的人的。就我自己来说,王文韶以及我的那位“同年”之类人物,我是并不欣赏的,也是不相为伍的。
然而,“老祖宗”留下来的许多话语中,无不是说“做人要圆,做事要方”,其中还暗合了“天圆地方”的自然之道,甚至把铜钱也做成了外圆内方的形式。其实老祖宗的道理都是不错的,古今中外,许多做人的道理都是相通的,比如,在西方人的教育中,也有“天生棱角,必在交际中磐除之,不要像未琢磨的金钢钻”这样的话。锋芒太露,棱角太利,有时难免会伤害到别人。
做人要圆,真正的圆,包含着的是做人的宽容与善良。看到别人的缺陷,不会出言讥讽,觉得自己比别人高明,也不会不可一世。培根曾说:“我们的语言,不妨直爽,但不可粗暴骄傲;有时也应当说几句婉转的话,但切忌虚伪轻浮与油滑”。做事要方,更是包含了做人应有的本份,天下皆准的规矩,如为官之“洁”,经商之“诚”,做学问之“实”……
而有些“老滑头”、“老油条”,久经江湖,老于世故,一旦有利益有好处,便趋之若鹜,一旦有责任有损失便立刻闪人。他们处处用心,用的是是否对自己有利的心,为了某种益处和目标不惜敛声屏息,不吝八面讨好。更有可怕的人,这种人的圆滑,不是一句“老奸巨滑”可以形容他的,让了解不深的人以为他是一个“很好的人”。他可以滑的不动声色,不为人所知觉,譬如要让他做事,他会谦虚得很,把“机会”让给别人,其实是他本不想担当做事的责任;他会跟人说自己的种种不好,看似光明坦荡,仔细一推敲,他说的种种不好全是无关紧要的东西。这样的人,他们的脑袋其实是尖的,他们与“圆”是无缘的,在他们身上,只剩下了“滑”。可惜的是,很多人分不清“圆”与“滑”之区别,更有诸多“厚黑学家们”混淆圆滑,把厚颜油滑当作左右逢“圆”的秘诀。
油炒枇杷核,是百姓的幽默,这种幽默像枇杷核一样无棱无角,打在人身上,也伤害不了人。可笑的是有的人就把自己当作了“油炒枇杷核“,使尽“滑术”,让人抓不住,自己好尽情追名逐利。就像文人所谓的“铜臭”,外圆内方的铜钱,它本身并不会臭,是有些人身上的臭气把它污染了,自己还像苍蝇一样去追逐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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