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与自然
从马路边到我们医院,要经过一段又陡又高的台阶。
当初修建这台阶的,一定是一群年轻人,他们有矫健的大腿,有力的小腿,才能把台阶修得这样又高又陡,他们不知道,那些腿脚不好的,颤颤巍巍的,是要经历怎样的努力,才能艰难地走完这段路。
冬天的时候,北风呼呼地吹,这条潮湿的,陡峭的路面,让人望而却步。
有一回,住在白马村的一个老头,步履艰难往下移,移到一半时,从台阶上翻了下去,瞬间头破血流,鼻青脸肿,他趴在地上挣扎,怎么也不能起来,旁的人七手八脚,费尽气力,才将他扶住。
世界就是这样的,给强者处处绿灯,让弱者步步为难。
台阶两旁是密不透风的冬青树。顾名思义,就是在冬天也能常青的树。这种树喜欢阳光,每到五月,在浓烈的初夏阳光中,冬青层层叠叠长上来,长得疯狂,长得遮天蔽日。鲜嫩的叶子吸饱阳光,闪闪发光,绿得炫目,耀人眼睛,生机勃勃。
可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冬青,终究也碍了有些人的眼睛。
茂密的冬青疯长,将临街一排的门面遮盖住,这就犯了生意人的大忌。租来的门面每个月要付房租,而这些该死的冬青可不管这些,就爱傻傻生长,将行人的目光全部遮挡。
发火的生意人也有自己的办法,他们找来一把把长长的、锋利的枝剪,将冬青新长出来的枝枝叶叶,一剪了之。
被剪了平头的冬青可不那么容易屈服。就着点阳光雨露,它们又开始蓬勃生长,到了下一年,它们又成为门面前的一道绿色屏风,换来的又是一顿修剪。
这种修枝剪叶的方式,向来是被视为“温柔的折磨”。真正下毒手可不是这种手段。
江西老俵在路旁开了个修理店,精修摩托车、电动车,生意不是很好,生计都成问题。老板背着手,仰着头,一遍又一遍打量自家门面装修和陈列布局,觉得与别家大同小异,可怎么就赚不到钱呢?他百思不得其解。
有一回,当他又站在门前苦苦思索时,脑海中灵光乍现,豁然开朗。他得出的结论是,门前的这棵银杏树遮了他的招牌,导致要修车的人连门面都没看到,就一闪而过。
找到这个原因后,老俵又恢复了信心,仿佛看见财神爷在向他招手。
怎么才能搞定这个“心腹大患”呢?用斧头砍掉?万万行不通。这是行道树,用来美化环境,遮挡阳光的。谁敢砍树,小心罚单上门。明明找到症结所在,却迟迟不能动手,这可愁坏了老俵。
经过几日的冥思苦想,终于想出了一条“毒计”,此计之毒,在于让树悄无声息地中毒,慢慢失去生机,从而达到一举除去这棵树的目的。
从此之后,老俵每天侍候那棵银杏树一瓶热开水,每天修车后的洗手水一点不余地喂给了那棵树吃掉。
这样过了几个月之后,又一个春天来临时,这棵银杏树再也没有吐出新芽。园林处的工人巡逻时,发现了它,将它用绳子绑好,用锯子锯断它的身体,装车带走,此后,栽种银杏树的地方,只留下一个坑,再也没有任何树苗来填补空白。
没有银杏树碍眼,老俵心情舒畅。他给招牌安上了小灯泡,晚上打开电源后,即使隔着十里远,也能一眼逮到。
满心欢喜的老俵,就等着那财源滚滚上门来,有钱了,就把旁边的门面也盘下来,盘一家活一家,年深日久,整条街都是江西老俵的。对,到时候,街面上所有的银杏树,都要用如出一辙的方式干掉。
老俵的美梦终究只是梦,没有了银杏树,他的店面依旧门可罗雀。这个城市要修车的人似乎死绝了。
支撑了几个月后,老俵受不住了,房租、水电、人工像三座大山压在他的肩头,他将店面盘给别人,匆匆走了。只希望,他不要再去败坏另一棵银杏树,或者别的什么树。
人类和自然,很少存在和平相处的时候,在人类还未在这个蓝色的星球上露头时,地衣一寸一寸占满了这个星球。几个亿年过去了,蕨类植物适应了这个星球的气候,不费吹灰之力,就占领了地球的表面,它们不遗余力,拼命扩张,几亿年过去了,海水涨上来,将它们覆灭。新一轮的植物、动物大战又慢慢开始。
当人类出现时,地球上所有的动植物都无力与之抗衡,从而形成人类统治地球的局面。人类为了生存,为了各种特殊癖好,驱赶、捕杀其他生物,形成一枝独秀的局面,这种局面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都难以改变。
救救地球,从善待人类自己开始,从一段台阶,一棵冬青,一株银杏树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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