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奶奶
前院的三奶奶喝药死了,我总觉得她的离世与我有关系。这种负罪感就像一块巨石,压得童年的我喘不上气来。若干年后,这种感觉才慢慢消失。
三奶奶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,缠足成了小脚女人,虽然够不上“三寸金莲”,但是完全可以称作“三寸半金莲”。走路时一颠一颠地向前挪动着脚步。
她长得俊俏端庄,慈眉善目,给人一种慈祥可亲的亲近感。听老人们讲,她十四岁那年,逃荒到我们村。善良的三爷爷一家收留了她。于是,后来她就成了我的三奶奶。
三奶奶家的房子坐落在我们家南面,我们两家是前后院。虽然我们都是赵氏家族,但是早已出了五服,算不上亲门近枝。远亲不如近邻。我们两家关系融洽,和和睦睦。我娘跟三奶奶十分合得来,俩人一边做针线活,一边拉家常。我小时候从外边玩够了回家,只要我娘不在,那她一定是在三奶奶家。我口渴了,在奶奶家喝水。饿了,在奶奶家吃饭,犹如一家人,不分彼此。
依稀记得那是个寒冷的夜晚,我爹娘不知道什么原因,发生了激烈的争吵。我们姐妹猫在被窝里吓得大气不敢出,我更是害怕,浑身打颤。我想起以前他俩吵架的时候,只要有外人来了,马上就不吵了。于是我偷偷地从被窝里爬出来,也没穿衣服乍着胆子偷着跑到三奶奶家。我用小拳头敲打着大门,大声喊叫:“三奶奶,我爹娘又吵架了,你去看看吧!”三奶奶一家人都已经睡下了,她们爬起来,给我开开门,看我没穿衣服冻得瑟瑟发抖,小姑把我抱进她被窝里。三奶奶嘴里嘟囔着:我去看看,秀儿,别害怕。作孽呀,把孩子吓成这样。”
三奶奶挪动着小脚去我家劝架。不知道三奶奶用啥办法平息了爹娘的这场战争,我爹用棉衣把我抱回家。从那以后,我家太平了一阵子,偶然间听到我爹和别人说:“不能吵架了,孩子什么都懂,吓着孩子就麻烦了。”
三奶奶育有三女俩子,印象很深的就是小姑,她经常和我两个姐姐在一起。听大人说,三奶奶家的大叔有点心眼不够用,但我一直没觉得他和别人有什么异常。我小时候经常和他一起玩耍,他还教给我叠纸。三奶奶的小儿子在很小的时候,就过继给了他叔叔,所以二叔不和三奶奶他们一起居住。二叔送人这件事,成了奶奶一生的痛,自己的小儿子从来没叫过自己一声娘。
记得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候,村子西头有一位奶奶喝农药离世了。我和伙伴们跑去看了,见有一位老太太和喝农药的奶奶长得一模一样。我回来的时候,我娘和三奶奶正在小胡同里做针线活儿。我对她们说:“西头奶奶活着呢,正坐在车子上哭呢。”三奶奶将信将疑:怎么会呢,不是都已经走了吗?我说,不信你们去看看。
三奶奶喃喃自语:“原来人活得不遂心如意,可以死了再活过来,从头再来。”
万万没有料到我跟三奶奶说的这些话,和后来发生的事,让我后悔了整个童年。后来我才知道,坐在车子上哭得死去活来的那个老太太,是西头奶奶的妹妹,她是来哭姐姐的。
我上初中的那天中午,我回家来听我娘说,三奶奶喝农药了。我很惊讶,这是为什么呀?一切不都好好的吗?那时,小姑结婚后,领着孩子在三奶奶家住,她们娘几个住在一起,有时小姑的男人也来。那次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和小姑发生了激烈的争吵,只听见一句:不生男孩就离婚。大人的事,我不感兴趣也没有多想。只是,我的三奶奶为什么走了这样一条路?
等我下午放了学,抢救无效,三奶奶被拉回来了,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。当时,我站在一旁,眼含泪水心疼的要命。当时我就想:这辈子,无论生活多么难,我一定要好好活,决不能自己了结自己,不能把痛苦留给自己的亲人。
后来大姑二姑她们来了后,把小姑狠狠地批了一顿,说是小姑住在这里,打扰了三奶奶。我那个过继的二叔,长这么大,*一次哭喊了娘,连他媳妇一起,都改口叫了娘,哭得甚是响亮。可惜,我的三奶奶再也听不见了。
我躲在小屋里,懊悔自责,掩面痛哭着为奶奶写了一篇祭文。要不是因为我告诉她西头奶奶死而复生,才让三奶奶有了离世转世的念头,她就不会自寻死路。
后来我听我娘说:奶奶心眼儿小,大儿子是个累赘,也没成个家。把聪明的小儿子过继给了别人,女儿又在这里叨扰,她看不到生活的希望,寻了短见。
从此,我知道了不是我乱说话的原因,三奶奶才自尽的,心里才稍微减轻了负罪感。
就这样,三奶奶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。前边院子空了,大叔去了他叔叔家,小姑回了她婆家。我娘失神了好长时间,胡同里再没有人和她拉家常了。
前院的房子被二叔拆了,成了一片空地。我爹用篱笆围起来一堵墙。
后来我听说,大叔在他叔叔家过不习惯,离家出走了,一直没有音信。
人有悲欢离合,日子一天天过去。等我家的老屋因规划被拆了的时候,后来的人,再也看不出那里曾住过亲如一家的两家人。浓浓的乡情,唯留在记忆里,在某一个时刻,想起来,回味一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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